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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棉十斤, 棉布兩匹,按折扣價,共三兩銀子。”工坊裏的娘子出貨, 都不打算盤, 只需心算一番便能分毫不差的給出結果。

買福利棉和棉布的工人給出三兩銀子, 雖心有不舍,但想想商鋪棉與棉布的價格,又高興抱著買來的棉花和棉布,匆匆回去收拾。

按說棉只有橋頭縣種,但這東西整個大燕都用的上,價錢不該便宜了去,不提棉布,就說一斤棉,賣一兩二兩一斤,也有的是商人買, 更不說棉織成棉布, 便是擡高到十兩一匹, 過來做買賣的蜀商也能為貨源打的頭破血流。

結果黑熊寨給工人的福利價卻像是打了骨折, 如何不讓勞碌了幾個月, 手裏攢了點銀子的橋頭縣人咬咬牙多買些回去, 萬一明年價漲回去了,誰還買的起?

而織坊做工的小芽, 年方十二, 還不到個子上織機,便做些輕便活計, 攆棉籽、梳棉、紡線都是能做的,一日趕不上工坊娘子的工錢, 卻也能拿二十文,還管吃管住,若是哪日幹得頭名,還有額外的賞錢,幾個月下來,也攢了幾兩銀子。

眼瞧著工坊說要放假叫工人們回去過年,他趕忙從他爹那兒多要了銀子,這棉布和棉在織坊買是最便宜的,甚至棉籽油都能買到,只是家裏連個鐵鍋都沒有,這棉籽油買回去也用不上。

雖說棉籽油吃多了會絕嗣,還傷身,但比起昂貴的菜籽油和芝麻油,棉籽油因為壞處反而比其他油便宜不少,一般人家也能買個半升回去開開油葷,不過家裏孩子肯定是不讓多吃的。

一上午織坊織出的布匹就少了小半,棉花也運走不少,可見橋頭縣的百姓購買熱情還是不錯的,尤其加上福利價三個字,原先不想買的娘子郎君都狠心過來添置,叫一直產出沒有收入的黑熊寨終於是回了點本。

小芽買好了東西,央了幾個織坊認識的娘子郎君幫他把棉花送到織坊口,他爹正在那裏等他。

“買了多少?”小芽爹生的黝黑,也有可能是前些日子頂著太陽在工地幹事曬黑的,但整個人瞧著精神,半點不見當初賣身後的麻木死寂。

“十五斤棉花,三匹布,賣貨的娘子曉得我是織坊做活的,比別的工坊買便宜了五百銅子,才花了三兩半。”小芽精細算過了,十五斤棉,要是光彈棉被可以做三床五斤的,爹娘一床,他和弟妹擠著蓋一床,還有一床可以給姥爺他們送去。

布三匹,都是用來做衣裳的,這樣的好布可是舍不得做被面,弟妹還小,一匹布能給他們裁好幾身,剩下的也夠爹娘和他一人裁一身新衣過年。

“真便宜,你娘早盼著咱們能買些棉布回去,家裏的房子漏風,要是沒有棉花做被子,今年咱們都熬不過去。”小芽爹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把棉布,這東西還以為是給貴人用的,沒想到他們也買的起。

“嗯,我瞧黑熊寨的人還在縣裏賣肉,有豬肉羊肉,還有雞鴨,肯定比長鹿縣便宜,咱們回去的時候買些帶上,這個天也不怕壞。”糧食肯定也是要買的,橋頭縣的糧價實在低,他們餘下的錢可以買幾石糧食回去。

“小芽,要不肉咱們還是別買了,我聽縣裏的人說明年二月城南那邊的房子就修好了,黑熊寨手裏有一批出租房,價錢不貴,我想著要不還是把你娘和你弟妹他們接過來,長鹿縣就不是活人的地方,不能叫她們在繼續留在那兒了。”

小芽爹早有這個念頭,只是礙於手裏沒錢,但做了幾個月工除去還了黑熊寨的贖身錢,又不在吃住上開銷,幾乎是把工錢都攢了下來,過年縱然要花銷,但到明年二月他還能幹一個來月活,租一間房子把家裏人都接過來不是問題。

就是城南住不上,不是還有縣外的小樓,便宜不說,還比家裏那東裂一條縫西裂一條縫的土房子強。

“好,我聽說縣學也是明年二月開,到時候弟妹年紀正好趕上,弟妹要是去了縣學念書,娘也能在縣裏尋個輕便的活。”

到了橋頭縣,書肯定是要讀的,就說小芽在工坊做事,從前因為蒙雀眼的緣故根本看不見東西,但是喝了松針水,吃了胡蘿蔔,夜裏不光能看清東西,還能跟著工坊的娘子郎君學認字算賬。

做工都要學,日後黑熊寨要招的人才肯定也都是要認字的,所以不讀書不行。

“小芽你想去縣學嗎?”小芽爹搓搓手,縣學只說五歲方能去讀書,也沒規定多大年紀不能去念書,小芽翻年才十三,能上學的。

雖然供三個孩子讀書,還要租房住鐵定辛苦,但他這會在鐵坊做差,一日最低都是五十文的工錢,要是表現好,一個月二兩都是有的,到時候媳婦再尋個差事,一年也能熬過去。

“還是不了。”小芽搖頭,“現在在工坊也有娘子郎君教我念書,教我的娘子說只要我能上織機了,過不了兩年就能做個管事,這會辭工再去縣學還不知道讀出來能不能趕上織坊的好時候。”

小芽可是曉得自個兒占了便宜,縱然念了縣學出來可能入橋頭縣核心辦事,但他走工坊往上升也不一定差了,只是年限可能久一點,但卻穩妥,眼下家裏也不富裕,他能一邊做事一邊拿錢已經很好了。

“你有主意,也比我這個做爹的聰明,你覺得那條路好走咱們就走那條路。”小芽爹也有人教認字,但奈何一天做工實在累,沒幾個還有精力學認字的,且那字也不好學,今日學幾個明天保管就忘了,小芽現在認得字都比他這個做爹的認的多。

“謝謝爹。”小芽高興的抱著三匹布,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的。

這樣的情況各個工坊門口還在不斷重覆上演,但也就是這幾天了,因為工坊要趕在年關前放假。

這幾日橋頭縣裏的生意也好的不得了,就說賣肉的屠戶,那都是忙不疊的趕去鄉下挑要殺的肥豬,趁夜宰了趕早上頭一波賣出去。

“還真是賺到了錢了,往年趕到年關,雖然殺豬也賣的快,但今年明明還多了幾個屠夫盤子,都忙的腳不沾地。”孟屠夫手拿一把剔骨刀,一邊給客人剔骨,一邊攀談。

“可不是,正趕上工坊放假,許多還不是咱們橋頭縣的人,都指望在咱們這兒買便宜的肉和糧食回去過個好年。”縣裏的物價都有規定,便是人多也漲不到哪兒去,再說豬肉雞鴨整個橋頭縣加一塊也沒人黑熊寨養的多,亂擡價都不用黑熊寨官衙門的人出手,就能把擡價的屠戶治的服服帖帖。

“今年各家肯定是能過好年,就是不知道其他縣看見從咱們縣回去的人帶這麽多好東西,會不會起歹心。”黑熊寨到底只掌控了橋頭縣一個縣,其他縣的百姓要是回去受欺負,黑熊寨也不能說擼起袖子就過去給人撐場子。

“起不起歹心我不知道,反正要是我瞧見縣裏人去別的縣做事拿了這麽多好東西回來,該是要商量著明年一塊去。”如今敢作奸犯科的到底是少數。

“是這個道理,但不是說各地的縣老爺覺著人都往咱們橋頭縣跑了,不願意嗎?”

“不樂意又怎麽樣,腿長的人身上,攔的了今天攔不了明天,我看遲早幾個縣的百姓都要往咱們橋頭縣這裏來。”如今縣裏住了兩萬多人呢,要是城南再修不好,城門外都要住不開了。

“是了,咱們橋頭縣日後說不準還要成為祁州的府城呢。”

這話橋頭縣的百姓是愛聽的,從前他們一個貧縣哪裏能想到有今天,反正只要黑熊寨在,估計過不得多久府城也不是夢。

縣城是一日比一日熱鬧,也就是這時候一對並不顯眼的隊伍出現在橋頭縣外,不過人也沒直接進縣,畢竟他們是從疫區過來,再怎麽樣也要隔離幾日。

只是收到消息的周肆等不得了,立刻帶人出城。

“大當家,幸不辱命。”孫大夫見大當家過來,只帶了幾個染過天花的弟子過來,大當家沒得過天花,他們一行人過來指不定就有人也染上天花病毒了,可不能傳染給大當家了。

“該是我感謝孫大夫你才是,牛痘粉一出,天下人再不必擔憂天花之危。”周肆敢這般大膽過來,也不是說一點不害怕天花,而是這一行人並沒有誰出現過天花疫病的癥狀,且之前有關天花疫病的物品都是燒了的。

“大當家哪裏的話,眼下痘粉只是初步有了苗頭,縱然試驗過後沒有死人,卻也沒法說能立馬給百姓種痘,如今祁州還沒有天花之危,我想多嘗試幾次,再推廣牛痘粉。”牛痘粉一經現世必然是天下百姓都要搶著接種的,光是那些土匪還不夠,要需要在擴散一批人看看情況,以防生變。

“合該的,天花這樣的疫病必然是要小心對待。”周肆知道孫大夫做事嚴謹,自然沒有拖後腿,“不過,還有件事我要同孫大夫說。”

“何事?可是我家哥兒惹了什麽麻煩?”孫大夫見大當家欲言又止,猜到接下來要說的事只怕與他唯一的獨苗有幹系,只是他家哥兒打上山過後繼承他的衣缽,平日裏都在山寨炮制藥材,甚少和人接觸,如何會驚動大當家?

“不是,孫大夫放心,孫哥兒在山寨是最受歡迎的大夫,只是”周肆停頓了一下,見孫大夫面色都有些焦急了,便也不在糾結說了這道消息孫大夫是否會氣暈過去,“只是橋頭縣征兵,征召的部分姑娘哥兒因為審核沒達標轉去做了隨軍的軍醫,在孫哥兒手中學醫療知識,前不久孫哥兒傳來話,說是也要做軍醫,想要從軍。”

“……”孫大夫沈默半晌,“大當家覺著他能勝任軍醫嗎?”

“在我看來孫哥兒醫術盡得孫大夫真傳,便是年輕還輕,卻已經能夠在山寨醫館獨當一面,眼下甚至做了先生,教授其他姑娘哥兒怎樣處理戰場的傷兵,若不是孫哥兒年紀還不夠要求,我會主動詢問孫哥兒是否願意進兵營做軍醫。”

周肆話說的很實誠,黑熊寨的大夫不算少,又因為孫大夫對弟子傾囊相授,寨子裏的大夫都非庸才,孫哥兒更是因為醫匠世家出身,自幼耳融目染比的孫大夫之後收來的徒弟還要厲害。

軍隊需要一支軍醫在戰後醫治,方能減少死亡和疫病,孫哥兒正是合適的人選。

“即如此,他樂意,大當家樂意,我這個做父親的又何必做惡人。”孫大夫豁達一笑,原來他教會哥兒醫術,只想著日後哥兒嫁人了,在內宅做個大夫給其餘娘子郎君看病算是個不錯的出路,眼下哥兒自己選了一條更好的出路,他這個做爹的攔著是什麽道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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